“玉玑真人座下晚辈金坎子,携家师书信一封前来拜会,祈魔君一见!”
江南乱葬岗,一白衣青年作道者打扮,隔着远方山坡提气扬声。在他身后约摸两步远处,身着正阳的剑客安静的守着。
梦阁深处,绕过蜿蜒长廊,另有一番洞天。四周环山,谷内积水,同样一身白衣的银发男子微低头站着,整个天地间似乎便只剩下了这一个身影。
此刻他微微侧耳,似是聆听。片刻后低笑一声,分明是嘲讽的意味,声音却偏生清冽如泉水,着实好听得很。笑过后他仰头,一双沉寂如墨的黑眸盯着昏暗苍穹,慢慢地眯起眼,“这会儿才到么……他倒是沉得住气。”
乱葬岗是幽都魔君的三处据点之一,亦是最容易找到的地方。虽说四处有尸兵妖魔守卫,到底是比梦阁底与应龙神殿好进些。
金坎子本是念着那魔君与师尊身份相若,方才守礼通报,怎奈何半晌等不到回应。前方不远处的尸兵拖着僵硬的步子来回巡视,不让靠近却也不会动手阻拦。
又是片刻,金坎子皱眉,按耐下心中不快,再次扬声送话。
“路在前方,想见本君又何必踯躅。”
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惨绿色的鬼火愈加飘忽不定,更显诡异万分。
金坎子不动声色,“晚辈先行谢过魔君赐见。”踏前几步,那些游荡的尸兵却忽的一齐转身,拉弓搭箭相对,刹那之间箭如雨下。
却也好在金坎子从未有过须臾放松,此刻铿锵一声拔剑在手,将攻来的箭支一一挡下,待得对面一轮攻势了却,再行搭箭的片刻停顿之间,白衣道长足下一点急退,在刻不容缓之际退出了射程范围。
“魔君此举何意!?”
见那人退开,守在山口的死物竟也停下了攻击,却没退开,双方隔着一箭之地遥遥相对。
“哈……”对面山头看不见的堡垒之内忽的传来笑声,此间主人似是心情极好,“此处本不限人进出,只要有这个命,自会见着本君。若是本事不济,那也怪不得本君了。”
言下之意,便是只能硬闯过这满山守卫方算休。
金坎子长剑在手,玉面冷然:“既然如此,魔君候着便是!”言未毕,人已跃出。对面又是一轮箭雨,他引剑或挡或拨,只片刻便冲出数丈。
那些死物到底是没有思想,金坎子只一个回合便看透了,此刻便趁着尸兵填箭的一丝空隙运起神速真诀迅速冲近,长剑一挑便往尸兵拿弓的右手切去,一招斩断后更不恋战,旋身便往下一个目标而去。
天草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,完全不打算出手相助。他早能看出眼前这些妖魔尸兵不是金坎子的对手,故此闲散得很,任由金道长大杀四方。
这么多日子了,他早就看出来金坎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,一半是由于玉玑子从小调教,另一半是性格使然。然则他只对挡路者才会下狠手,若是寻常人,这妖道只会视而不见。更何况眼前这些亦不是什么好物,他又何必多插手。
金坎子一招一式精准而犀利,手起剑落断了尸兵右手便退,那些死物身上溅出的血带着尸毒,身上不能沾上半点,否则他哪会这般束手束脚。即便如此,这凌厉的攻势还是让他片刻间便冲出了箭雨包围,更不去管身后的天草,一人一剑便先行杀上山去。
天草估摸着他的实力,不急不缓的在他身后远远跟着,等到追上那妖道时,早已到了山门前。
门口的把守远没有山下来得密集,只有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人。两者俱是一身火红长袍,肤色青碧,面目狰狞,一眼便知不是活人。
金坎子一路打来,早就明白这守卫的实力层层递增,能留在门口的,必然不是好相与的。
他心中警惕,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,足见一点便提剑刺了过去。这门口的妖魔却不是山脚下的尸兵可比的,瞧他剑来,如枯爪般的手一挑一拨便轻松化解了这一招试探,更是一袍袖挥来。
白衣道长此时正腾身在半空,眼见大力涌来,腰上一扭于千钧一发之际卸了大部分劲力,只是半空无法借力,眼见着被击退,天草忽的伸手在他腰间一带。
吃了些小亏的金坎子不敢托大,指尖凌空画下符咒,长剑一荡,背后空间微微扭曲,片刻后群兽现身围绕在太虚身侧,邪影亦是挥着拂尘挡在他身前。
召出了仙兽,金坎子再无畏惧,长剑一挥便让六只神兽**左侧妖魔,自己却只身一人指向了先前那个。
天草本还有些担心他,却见他剑尖光芒一现,真气凝成黑龙冲天而出。
早在黑白羽林吃过大亏的天草,又怎么会认不出那是玉玑子的绝技幻龙决。想来这一个多月来,金坎子日日苦练的便是这个了。
幻龙决之力甚至能逆天改命,金坎子如今虽还未臻大成,对付眼前这些却已经足够了。
眼见着那黑龙要将妖魔力斩于剑下,眼前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,同时门内一股剑气打来,连环三剑竟将那真气凝聚的黑龙生生打散。
金坎子一惊,来不及再去聚气,口中一个呼哨召回神兽,凝神以待。
他惊,天草却比他更惊:“九玄……天元诀?”这破门而出的一招,分明是弈剑听雨阁三大派系之一——仙心弈剑诀最强的一招,以气御剑,辅以兵解,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,射程之远可谓大荒之最!门下弟子若是修为不够,只怕连修习的资格都没有!
天草天分较高,这九玄天元诀练得也是颇有火候,更加明白这一招的困难之处。且不说这一剑诀需要极深厚的内力,聚气亦要好一番功夫,一旦发出更是要有半晌无法再用。如今却被门后那人轻易使出,看这三剑的声势,想来是连续使出毫无停顿,这……怎么可能?
“你们两个废物还不退下!本君留着尔等性命可不是让你们在人前丢人现眼的!”
如此口气,想来便知是幽都魔君。先前一直是在山下传音,那声音诡异模糊总听不真切,如今隔得近了方才听清这清冽嗓音,饶是凝神戒备的金坎子与曾经风流无忌的天草心中都是一荡。
也不知门后那人是怎样一副容貌,方配得上这举世无匹的声音。
“玉玑子倒是教得好徒儿,你既上得来,本君也不与你为难,这便进来罢。”
“魔君谬赞了。”金坎子待得那两个守卫去得远了方才收剑,挥手散去仙兽,整顿衣冠抬步进门。
天草自是随他一道。
当二人踏入大殿之时,身后大门忽的关上,隔绝了外头的一切。
金坎子只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,足下丝毫未停,向着大厅尽头而去。
魔君一袭白袍,正擦拭着手中长剑,待人走近了,随意一指旁边:“坐。”隔了半晌,似是满意了才扔下剑把目光转向边上那两人,“小道长此番前来,所为何事?”
他与玉玑子同辈,便仗着这个缘故调笑起这白衣道长来。
金坎子本想冷然以对,谁想抬头见了魔君面容,一怔之下便忘了答话。
眼前这男子目测不过双十年华,眉形似剑又如柳,斜飞入鬓角,一双黑眸流光溢彩,唇色增一分太朱减一分又太素,白衣白发相辅相成,面容清隽又不失英气。
这世上英俊男子不少,却无一人能像眼前这人一般让人张口结舌。玉玑子也算是少有的俊美了,与他相比却稍显阴柔,而金坎子更多的是清冷,莫非云太过温和,天草又比不得人家的霸气。
也只有眼前这男子,方能配得上风华无双这个词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