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、暮
一直到很多年后，我还记得离师兄那双悲悯的眼睛。
在我同他说，我要成为鸳鸯刺的主人的时候，他就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。当初，他亦是用同样的方式，成为了最优秀的刺客。
弱肉强食。这是师父告诉我们的刺客的准则。你若不杀他，他就会杀你，保住自己命的方式，就是杀了对方。
但是，在之后很多年，我一直想不通，到底是我真的胜了离师兄，还是离师兄在最后，放弃了师父教过的准则，我怀疑，在最初的营帐里，离师兄完全有把握用掷出的鸳鸯刺将我钉死在门柱上。可是，他没有。
后来我知道，有人找到师父，要他除去明镜湖水军的副统领；明镜湖水军的副统领找到师父，要他除去杀他的人。
于是，师父派了离师兄杀副统领，又派我杀离师兄。是的，副统领只要师父杀了杀他的人，却没有说是自己死之前还是之后。
师父居然总是可以把事情做得如此完美。
况且，优秀的刺客是一次次淘汰出的，只有最优秀的才可以成为鸳鸯刺的主人。在我之前，有17人折于离师兄身前。他们都是梦想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同门，而最终成功的，只有我。
这一切真相都已经不再重要。
唯一重要的是，我得到了鸳鸯刺。我成为了最优秀的刺客，魍魉。
当暮一脸天真地对我说，他要做最优秀的刺客的时候，我想我脸上露出的笑容，一定和当初的离师兄是一样的。
就在两个时辰之前，我杀掉了一个偷袭我的同门。我知道那是师父派来的。
他会选择他认为最出色的弟子，在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我下手。我除掉他们，就可保住我魍魉的头衔，和鸳鸯刺。而能除掉我那个，就可拥有鸳鸯刺。
我们到底还是师父手中的棋子，笑到最后的那个人，不是鸳鸯刺的主人，而是师父。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，已经太晚了。
我已没有丝毫的退路，我需掩饰自己的身份，我需在熟识的人面前装得无所谓。我听无数人口舌中传说着魍魉的名字，他们说他身手利落，他们说他杀人不眨眼，他们说他不分善恶，他们说他狡猾多端。
他们不知道，他们说得神乎其神的魍魉，就是他们旁边那个貌不惊人的沉默男子。
在众人纷杂的议论声里，暮压低了声音，很神秘地对我说，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刺客，我要做鸳鸯刺的主人。
我一直认为留下暮是个错误的决定。
他一家上下17口，都死在我的手里。当时他未满3岁。
并非我不懂得斩草需除根，是师父忽然出现，他说，这个孩子资质不错，留下他，带回门派。于是暮留了下来。
当他正式学艺的时候，师父把他交给了我；正如当年把我交给了离师兄。我总是有一种感觉，有一日，我会死在暮的手里，就如当初离师兄死在我的手里。
我对他有着那样复杂的感情。
我杀了他全家，但是我并不愧疚，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情。我只是师父杀人的工具，所做的一切都是执行
他的命令，纵然我是天下最优秀的刺客，纵然我是人们传说中的鬼魅，但只有我自己知道，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拥有，除了，鸳鸯刺。
而暮的到来，却似乎改变了我心底的某些东西。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他，可相反，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
己当年的影子。我想起了离师兄，于是我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，自己的儿子，我关怀他，照顾他。
若有一日，我终将死在他的手里，那便是命运。
